柳柒

幸遇。

假若程少商郁郁而终

情节上有一部分私设。

假若程少商在退婚之后大病一场,而后郁郁而终。


那一夜,烈烈寒风吹在悬崖边,身躯弱小的女娘,在马上,用自己瘦小的身体,护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大将军。那一刻,天地之间,生死无谓,她只看得到他,只要他能活。


程少商这一生,在遇到凌不疑之前,没受过什么疼爱,于她而言,别家女娘说的所谓仪态大方,不过是种奢望。连活下去,都费尽了她前半生的力气。本以为父母归来,便能不吃苦,她自小便是怕吃苦的。


可她的期望终是落了空,许多人都对她失望,他们说他“粗鄙不堪……”连自己的阿母也是这般认为,她此生本该就那般悲剧,可是霍不疑救了她,他给了她光,让她毅然决然地爱上了他。纵然是这般境地,她也无惧,她只要她的霍不疑能活下去,或是,与他一同赴死。


黑夜之中,火把那样亮,从远方来的时候,像是流星。却不是救人水火,那是要带走她的阿狰,她自然是万般不愿,那一刻,她已然想好了,若是一同赴死也不错。可是,他抛下了她,他说“后会无期。”


可是他不明白,他带走的不止女娘的思念,还有女娘活下去的希望。程少商不记得是怎么回到都城的,她只记得那天心好痛,雪好大。她的少年郎坠入了漆黑的悬崖。


后来,她听到他还活着,她真真为他高兴,也为自己高兴,就是心口却还是顿顿的疼痛,她明白,不一样了。往日,霍不疑征战回来,她也是欢欣的,却不同于此刻。程少商看着大殿里的霍不疑,只觉得心口堵塞,明明宽阔的宫殿,竟好似没有一点空气可供她呼吸。


她走出大殿的时候,瘦弱的身躯好似担了千斤担,又好似从未存在于这个世上,轻飘飘的,下一秒怕是就要随风去。初春的时候,说是冷,也不冷了。微微有风吹过,她却是好似再也站不住,衣袍也成了累赘,叫她愈发难以行进。


回到程家,多日的疲惫与痛苦席卷而来,她自那日回家躺下,便再起不来。身上的伤口也发炎,心中却是空落落的。本来她是最为咋咋呼呼的女娘,病中看到她的阿母前来,她是想着先告罪,病中不能行礼。“阿母,嫋嫋先向您赔罪,此般着实…是有些起不来了。”


萧元漪看着眼前这个病重也要告罪的女娘,纵然此般境地也要礼数周全的模样,那是宫里的习性。她看着眼前这个懂礼数的女娘,却半分开心不起来,她原以为她若是能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必然是极开心的,望着眼前的程少商,她才感受到后悔。此时此刻,她恨不得自己的女儿能大哭大闹,能将心中的一切都说出来。


“我与霍不疑退婚了,万望父母阿兄原宥我的任性。”程少商说这话的时候,眼里是平静,就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。萧元漪在军中打磨多年,明白这般暗淡无色的目光是——将死之人。


“好,阿母知道了,我们是不会怪你的。”后来也没说上几句话,程少商便已是精力不济,萧元漪望着骨瘦如柴,恹恹无力的女儿,恨不能替她受过。


晚些时候,桑氏来看程少商。“三叔母,麻烦你了,这么远而来,却是没有好好招待你。”桑氏看着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女娘,心中已是悲痛万分,本要同她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,单单是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

程少商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,一起发炎。再加上自小受到葛氏苛待,身体本就不好,发起了高热,怎么也降不下来。高热出汗,又碰到了伤口,这身体越养越差。程老夫人来看过她几次,恍惚间程少商以为自己听错了,大母竟然说她后悔了。此刻本是温情脉脉,她一生都在渴望的爱就在眼前,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。她身上好疼,却喊不出来。只能溢出几句嘤咛,有时候,身上冷了,伤口便不再那般疼,恍恍惚惚之间总会重复那句“霍不疑,带我走。”


莲房看着眼前生命力迅速流逝的女公子,这时她无比希望能回到那时在庄子里,若是再来一次,她拼死也不要女公子来这都城,她愿意陪着她一起吃的差一些,住的差一些,也不愿意看着她就这样离开。


许是上天垂怜,在程家人打好棺木之后,程少商竟是开始慢慢好转,众人都以为她是想开了,愿意生活了。唯有程少宫,他卜了一挂,他看不到自己胞妹的未来。他愈发忧心忡忡,由原先的不去学堂,到后来几乎整日里守在程少商身旁。


程少商的伤口是渐渐好转了,可是她却也不开口了,她极少说话。程家人都想着,只要她开口,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。一日夜里,程少商恍然说:“阿兄,我想看灯会。”程少宫立马答应下来。


可是那时是春天,哪来的灯会。于是程家人便上上下下忙碌,在一处别院周围的街道上,布满了灯谜。那夜天气本还不错,程少商却挑了那件红衣,同与霍不疑见面那时一摸一样的打扮。本想一家人都陪同,程少商却只要莲房。“莲房,我这一生,着实是命数不济。我本以为,父母归来我便能不再吃苦,却不是。那次灯会,阿母给姎姎阿姊插的发簪,原不是在头发上,是在我心里。我后来许多次,每每想起,我便是难过地不行。”说到此处,程少商拿起街边一支发簪给自己插上去,又给莲房插了一支。她虽在病中,却清醒得很,知道这时候能有的灯会,必然是家中所办。


“我以后想来,是不能在做你的女公子了,我今日,也想送你个物什,这簪子瞧着便不错。”程少商在灯下笑的模样,让人想起那时候那个蹦蹦跳跳看灯的女娘,却能一眼看出两者大不相同。“后来啊,阿兄回来了,他们待我是极好的,还说要给我上好的书案,我本不爱读书的,那时我就想,我还是得好好读书的。可是阿母那日罚你我,我便再失了兴趣,诺大的程府,我觉得竟然无容身之处。”话及此处,程少商找了一处台阶坐下,细细一看,已是满头细汗,这几步路,却耗尽了她的力气。


“后来,我去骅县的路上遇到凌不疑,那时候我还从未想过会与他有那许多纠葛。他救过我许多次,却也亲手把我推到了地狱。我以为我此生遇到他,便能安稳,其实,终归是无处归。”泪珠滑落,这是自少商病好以后,第一次看到她掉泪,敲敲跟在后面的萧夫人,此时已是后悔至极。“阿母,我知你在,嫋嫋不打算原谅你了,不过你以后,怕是也没有机会罚我了。”

“嫋嫋,阿母再也不罚你了,阿母后悔了。”不远处的萧夫人看着程少商就这么闭上了眼睛,她头一次觉得几步原来这么远,远到她都来不及去抱上女儿最后一下。


程少宫走上前,泪水已是满了眼眶。他抱起那瘦的不成样子的女娘,才发现,原来自己的妹妹最后看向的楼不是家,而是与霍不疑初遇的地方。


那夜过后,程家挂起了白幡。来吊唁的人很多,却没几个人真正为她难过。她房中留下了几封信,给宣皇后的,给万萋萋的,给两位兄长的,给程父的。唯独萧夫人与霍不疑,她什么也没留。


彼时,霍不疑刚刚到边地几个月,便听到说程家四娘子郁郁而终。不顾圣旨,不顾军纪,他立即快马驱鞭赶回都城。等他赶到的时候,看到一切都是白色的程府,他一瞬间只觉得天昏地暗。他悔,当时为何不能不顾一切,哪怕是去西北,也带着她去,至少那样他的嫋嫋不会变成眼下那棺木里的尸体。他想上前去摸摸她,他想告诉她“子晟回来接她了。”


程少宫拦住了他,“嫋嫋临终前,是望着那次你们初遇的地方。听闻你失了半条命,嫋嫋也丢了性命了,你便放过她吧。”


程家人不知道,原来嫋嫋怕黑,原来嫋嫋怕虫,原来嫋嫋不想在棺木里。这都是霍不疑说的,原来所有人都亏欠了她那么多,最后霍不疑还是带走了她的妻子。只不过,这次不是言笑晏晏的小女娘,是一坛骨灰。他带她回了那块,本说好要与她共建房屋的荒地。年轻的少将军辞了官职,自己建屋种地。他与他的小女娘,终归是以这种方式完成了心愿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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